□张小红
无风的暖阳天,可以去门口晒太阳。老公喜滋滋地搬了把大椅子,想放到有两个邻舍女人在聊天的地方。我轻轻地说:还是在家门口吧!僻静处,晒着好。
自从去年底,我重重地摔了一跤后,举步更加维艰。却造就了老公成为一个“家务男”“烧菜男”。我把担负的一应琐碎家事,都移交于他。他乐颠颠地端上来的一碗碗菜肴,倒也有色有香有味。每日早餐,一碗面条,红的胡萝卜,玉色茭白丝或冬笋丝,碧绿菠菜,卧一只金黄的荷包蛋。有时,没心情吃,但见到他笑意盈盈的脸,金边白瓷碗中,红绿黄白悦目的色彩,也就荡漾着笑颜,吃了,还说:“好吃”。
说起来,在过去的一年中,两个人也经历了患难。当他去医院替代护工保姆照顾我时,哪想到困在了医院。回家来的交通中断,又不想去麻烦亲友,两个多月不能回家。一条薄被,衣着也单薄,医院的中央空调因疫情关掉,他躺在折叠椅上冻得睡不着。起来,做着无声的运动,身子发热了,再继续睡。我住的双人病房邻床病人回家过年,暂不会回来,床上有被子褥子,我叫他暂时睡几天,暖和些。他坚决不要,说不能做让人嫌弃的事情。
这会儿,晒着太阳,老公满足地吁了一口气:太阳底下,真暖和,真舒服。
我默默地注视着阳光里漂浮着的细而轻的尘粒般的漂浮物。丝丝缕缕,千姿百态。这些平常被忽略的细微之物,此刻却感动着我。似乎,又让我想起了什么。
从前,这儿是一大片田野。田埂小路,是我每天上学放学的必经之路。稍有闪失,就要滚落到水田里去。虽自己吃力地爬上来,总归头发上、衣服上沾满了泥水淋漓的浮萍和细碎草屑,要多狼狈有多狼狈。如果是上学时发生,只能哭哭啼啼地回家来换衣服,由母亲陪着再一起去学校,难免要落下早自修。于是,每天早上索性起个大早,拿着手电筒,由母亲陪着过田埂路,来到空无一人的学校。我的成绩一直稳坐班级第一名。可是这样的上学时光只有四年。
许多年后,当我成为了一个写作者,我写得文字变成了铅字。这个过程,漫长,又不漫长。如今回想,如同阳光下亮闪闪的点点丝丝。这丝绒般的光微,犹如我曾经浮上过的眼中的泪花和一抹粲然的笑容;也是一丝在心尖上停留过的瞬间,并不阴冷和黯然的瞬间。
看看周遭景致,已看不出节令的特色。已过了冬至了。冬至始,起九了。但我对冬至的认知,除了每天在白纸格子上开玩笑地划上一笔。还会忆起,母亲在世时,那一碗热腾腾的,放着桂花的喷香浆板汤果。
生活要有仪式感,临近冬至那天,我要老公去超市买袋糯米粉,买一盆浆板来做冬至汤果。老公问我:为什么冬至要吃汤果?我说:冬至大如年嘛,既是过年,就要吃汤果。
喜欢看历史故事的他,又给我讲了北方人冬至吃饺子的故事,说是为了纪念医圣张仲景。东汉时,张仲景辞官回河南老家,用羊肉和一些驱寒的药材熬煮剁碎,包成耳朵的形状,冬至这天分给来求药的人。使一些穷苦百姓,特别是耳朵被冻伤的父老乡亲,吃了饺子后,身子暖和,冻疮也慢慢好了起来。于是就形成了冬至吃饺子的风俗。我们吃汤果,除了与过年应景,应该也有个生动的故事吧。要不,你编一个吧。
这怎么能乱编?我笑了。
随着现代文明不断地占据着我们的生活,一些传统的节日,旧的风俗、习惯,也都慢慢地淡出了我们的生活。
也不单单是忙碌的缘故吧。
从前,冬至过后,虽是农事减少,但女人们并不空闲。三三两两的妇人们,或墙角落头一起晒着太阳,或围炉扎堆,纳着鞋底,或缝缝补补,寻常的日子也过得有声有色,热闹紧凑。小孩子在馋那一碗冬至汤果了。主妇们就是夜间少睡个把钟头,也要把那水里浸着的一米升糯米,在小磨上磨出来;再搭一米升的浆板,让小毛孩解解馋。
现在,冬至不但少有人在吃汤果。冬天,也少了那份凛然的肃杀寒气。冬天的模样,如有北风吹雁雪纷纷,那就是锦上添花了。江南飘雪,已成为了有点奢侈的期待。好不容易盼来了一场雪,也是拂了面纱的女子,温柔地不惊扰人地轻轻地来,轻轻地走。堆个胸前插着扫帚把、胡萝卜当鼻子、黑煤球当眼睛的大雪人,竟是梦里的念想了。
唯有阳光依然明媚暖人。阳光下的人儿,没有了那场“白雪之约”,依然是且以深情共白首。
困难的日子一起过来了。有人陪着厮守着前行,也觉得“有味是清欢”。一切过往,没有灰心,没有怨言。有的只是努力过后的自得其乐和自豪。晒着太阳的暖,时光里的好,便是寻常日子中的丰盈和富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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